[翻3]

題目：有教無類。

開翻：

一、公元 1990 年台灣的報刊上掀起一陣熱潮，在討論孔子「有教無類」這句話的英文翻譯。當時我看到的譯法有如下的十二種，如果你也受邀來翻譯這句話，不知你的譯法會比較接近哪一種？

1.          Education knows no boundaries.

2.          Teaching goes beyond bounds.

3.          Teach all, select none.

4.          Education for all.

5.          Educate everyone, discriminate no one.

6.          Education without discrimination.

7.          Among really educated men there is no caste or race-distinction.

8.          Among truly educated persons, there is no discrimination.

9.          In teaching there should be no class distinction.

10.      Education entails egalitarianism.

11.      In teaching there should be no distinction of classes.

12.      A good educator is without prejudice. 

二、按程序，我們還是要先搞懂「有教無類」的含義。這句話顯然是呼應「凡自行束脩以上者，吾未嘗無誨焉」那句話。對孔子而言，只要以禮來拜師，他都會接受而加以教誨，不會因為來的人是哪一類 (有錢沒錢、有勢沒勢、有才沒才、有貌沒貌…等等) 而拒絕他。所以這句話翻成語體文應該是：「只有教導，不分哪一種人」或「不管哪一類人都教」的意思。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怎麼翻成英文呢？

有人扯到 “boundaries”或 “bounds”去了，那兩個字都是「界限」的意思，我們常說 “the bounds或 boundaries of knowledge” (知識的界限)。 「教育不認界限」(Education knows no boundaries) 與「教學超越界限」(Teaching goes beyond bounds)，怎會是「有教無類」的意思呢？ 

三、有人用 “teach”這個字來翻 「有教」的「教」，想來應該可以。但問題是： “teach”的受詞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物，我們 teach a person，也teach a subject (歷史、地理、英文…等)。所以， “Teach all, select none” (教一切，別選擇) 這種話便含混不清，有可能是「教所有人，不選擇人」，也有可能是「教所有事物，不選擇東西」的意思，因為剛好 “all”與 “none”都可指人或事、物。 

四、至於 “ In teaching there should be no class distinction”與 “ In teaching there should be no distinction of classes”兩句的含意都是「教的時候不應有階級 (或班級) 區別」的意思。沒有 “class”的 “distinction”意謂 upper class, middle class, lower class (上、中、下層的人士) 或 class A~ class X (甲班到某班) 都教一樣的內容或用同樣的教法，沒有特殊優待。這是「有教無類」的原意嗎？ 

五、 “Education for all”是「教育為眾人」或「人人受教育」，很像提倡教育機會均等的口號。 “Educate everyone, discriminate no one”(教育每個人，不歧視任何人)也是「機會均等」的口號。 “Education without discrimination”(沒歧視的教育)，不像口號，但也是「機會均等」的含義。這三句與「有教無類」原意相近，但 “discriminate”與 “discrimination”在今天常指「種族歧視」，恐非孔子的問題。兩字的原意是「分辨」，人本應有分辨是非曲直的能力，教育可以不分辨一切嗎？ 

六、 “Among really educated men there is no caste or race-distinction”這句是說「真正受教育的人之中，沒有社會階級或種族的區分」。 “caste”常特指像印度社會那種階級的區分。 “Among truly educated persons, there is no discrimination”這句是說「真正受教育的人中，沒有歧視」。不曉得這兩句為何要把「真正受教育的人」扯進來，他們有沒有任何區別或歧視，並不是孔子要知道的。 

七、 “Education entails egalitarianism”是「教育導致平等主義」的意思，講的是教育的功能。其實， “entail”是「遭到、惹起」某種(壞)結果的用語，說教育會遭受或惹起平等主義，不知是哪種哲人的話？至於 “ A good educator is without prejudice”是說「好的教育者沒有偏見」。真的嗎？孔子是在談教育家無偏無私的素養嗎？ 

八、可見我見到的那十二種翻譯法都不妥或不對。那麼該怎麼翻呢？我的版本是 “Instruct all and reject none.” 用 “instruct”代替 “teach”，等於用「教導」代替「教」，這樣就是「教導所有人而拒絕沒一人」的意思。這不就是「有教無類」的本意嗎？這種譯法很簡潔，而且 “instruct all”與 “reject none”各有三音節，對照「有教」和「無類」各有兩音節，同時 “all” 對比 “none”，就像「有」對比「無」一樣，可以說把原句的對比關係也翻出來了。 

九、最後我要提醒一下，如果把「有教無類」那句話放在孔子的塑像下 (聽說舊金山某處就是如此)，則英文翻譯最好改為 “I instruct all and reject none.” (我教導所有人而拒絕沒一人)。因為孔子是謙恭的哲人，他不會命令人「要有教無類」，只會說「我有教無類」。可見，翻譯除了要看原意，要注意文字的特殊關係 (如排比、音節…等) 之外，也要適合說話者的人品與說話的場合。